琥珀色的葡萄酒,轻轻注入酒杯的时候,酒杯感觉到了一种温柔的触摸,很舒服的细细碎碎的温柔。这种温柔的触摸,让酒杯感到一种眩晕,这是酒杯人生里次,如此绚烂的被靠近。之前,酒杯一直静静地悬挂在那个高高的木头架子上,木头架子当然也会与酒杯有靠近与触摸,但那是别样的温厚,木头一百年也不会开口的沉默总是令人感觉踏实,只是一成不变地令人难免有些倦怠。需要说明的是,酒杯是个很特别的孩子,他通身透明,如琉琉般的脆,他身体的丝丝脉脉都清楚地划在他的肌肤上,纹路清晰。当生平次的接触是以红酒缓慢注入的方式开始的时候,酒杯发现自己的身体,开始裂变,有一种暧昧的透明,慢慢淹没了他的脆。
其实不过是一瓶普通的红酒,只是颜色上略有些差别,原本该是纯粹的葡萄紫红,因了长长久久的待在地窑里而有了一些琥珀的透明,这是时间的馈赠,沉淀后,生命的灵光闪现在某一个瞬间。而红酒迎向光明的个举动,就是靠近了这样一个几近透明的酒杯。在红酒还未开始彻底呼吸清鲜空气的时候,就这样无法抗拒地被送进了一个怀抱,这个怀抱,有些挤,红酒内心里对新生活的汹涌,就这样中规中矩的被压缩在了一个酒杯里。红酒想挣扎,于是,酒杯里的红酒开始翻腾,但无论怎样,却不能从杯沿溢出去.
开启这瓶酒的男子,有着一双漂亮的手,有些苍白,却又细又长,骨感恰到好处,出彩的是指甲也是透明的,淡淡的肉色,穿透出来,感觉有点鬼魅,却让人欲罢不能。是的,这叫做吸引。他的唇边弥漫着一点点的冷,偶尔嘴角牵动时,又泄露出一点点暖,他的目光时而扫射时,有温柔瞬间落出。
酒与杯子同时碰触到的,是个女子的唇。这是个有着长而顺的头发,眼神清亮的女子。或许是因了风的原因,她的细碎的长发轻轻掠过酒杯,也轻轻掠过了红酒。风起,酒波起,抹绯红就是瞬间在女子的颊上慢慢晕起,酒与杯子,都醉了。温柔,如这一季的风般,在空气里游荡,再游荡。
这是这个城市里豪华的一家酒吧,每个角落都充斥着寂寞的灵魂。每个人的眼神都一略的冷漠,却又透着刺骨的寂静。是无所谓吧,白日里在压力下不得松缓的灵魂,在这里,找到了片刻的渲泄。这里每个人的相遇,便如这酒与酒杯一般,是瞬间,也是永远。有人在欢歌,有人在笑语,只是一切都仿佛虚假的很,眼神透露出来的气息,除了冷,寂寞,没有其它。
从包间半透明的玻璃门往外看,就是这样的一个世界,空气里浮动着太多的暧昧与冷酷。所有的酒精交汇在一起,空气里有着不可言明的暧昧。门内门外,就像是两个世界。一道门,关起了所有的风情,却收藏了所有的温暖。M小呷一口,开始轻轻转动酒杯。K的手,穿过M的长发,又慢慢松开。
在黑夜里,眼神清亮的人,只有两种,一种是这样的清亮已经是一种习惯,无论白天或者黑夜,这都是一种存在。另一种是,黑暗成为一种掩盖,清亮便是出水的芙蓉。M是后种,习惯了黑暗,习惯了掩盖。M是爱酒精的,有一点点颓废,有一点点温暖,其实,M更在意的是酒精入肠后,随即能给自己带来的那一点点勇气。
M需要那勇气来干嘛?是了,只是因为她需要一种力量,那种力量可以将她内心里的汹涌成为一种澎湃,成为一种穿透,成为一种爆发。红酒在一口一口地被吞没,酒杯感觉覆盖在自己身上的温暖,在一寸一寸地被剥离。酒杯甚至听到红酒在离开前,那缠绵的每一个瞬间,极尽妩媚的,与它的纠结。原来,生离死别,是这样的概念。
红酒在这个世界待的时候是短暂的,与酒杯间被人为造成的分离,使得红酒体内的酸性开始发作。是了,红酒是略微有些苦的,如果你留意去品。或者说,是一种涩,刺激了你味蕾的那一抹淡淡的涩,又有谁知,那其实是离别的苦?
K就一直那么坐着,修长的手指间,也有一个酒杯,他酒杯里的红酒,正在和冰块演绎着一种交融。K是残酷的,他不喜欢纯粹且简单的东西,他喜欢复杂,于是,他给红酒加了冰,即使是不能让红酒失了它的本真,也起码要让冰也沾上这带点色彩的片刻。
当M的杯红酒宣告结束时,K听到了一声清脆的“哐”声,酒杯碎了。
每一个有棱有角的碎片上,都沾着点点红酒,那是心碎欲裂的眼泪吧?是,生命里,红酒的存在。就是以这样一种毅然决然的方式,那么直接地刺痛了M与K的眼。
M颓然地倒在了沙发上,红酒在体内渲泄着它的怒意,排山倒海般的愤恨。但是迟了,红酒只是从一个黑暗重新又跳入了另一个黑暗。它与酒杯的瞬间相遇,就这样,化上了一个或许是不该的结局。
酒杯就那样躺着,已经四分五裂了。有个声音在问,值得吗?如此的交换。酒吧里的灯光扫过每个碎片,幽幽的疼痛就如那令人迷离的灯光,值得,当然值得。因为有时候,瞬间,即是永恒。
M的高跟鞋,踩过酒杯的碎片时,有一片深深刺进了鞋底,当殷殷的血,慢慢溢显于白色的小羊皮高跟鞋的时候,M是背对着K,悠悠地说着,这就是偿还,你与我,谁也躲不过。
其实还有未说出口的话,那就是,M要的就是这样的疼痛。如果人生是无甚可念,至少还有疼痛是清晰且真实的,这已足够。